苦尽


苦尽甘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徐无双觉得王大雨就是自己那份甘,也是那个转,还是那朵花。


唐小姐——徐无双老是这么叫人家,和唐小姐分手以后,王大雨一门心思扑在了徐无双身上,比刚到警局的时候还狗皮膏药,一口一个师父叫得他耳根子发酥。


邢国良有意无意撞着徐无双的肩膀开玩笑,“你们家那徒弟看上你了吧?叫你那劲儿比当初叫唐老师可腻乎多了。”


徐无双挑挑眉,揉着肩膀,威胁意味十足地朝邢国良晃了晃拳头,“年纪跟我差不多,比我妈还八卦——走了。”


其实邢国良说得还挺准的——那刚巧是师徒俩确定恋爱关系的第二天。


警局外马路对面,王大雨仰脸在太阳底下坐着,终于看见徐无双出来了,就兴奋地站起来举着一只公仔给他看——硕大的毛绒花,王大雨的大头照印在中间,围了一圈粉粉嫩嫩又圆又厚的花瓣。


“傻样儿吧,”徐无双脚步轻快地过了马路,把公仔接在怀里使劲揉了一把,又去掐王大雨的脸,看着小屁孩故意配合着呲牙咧嘴就忍不住笑,“行,手感不错,我收下了。”


“嘿,我就知道你得喜欢。”


王大雨卖着乖,手垂下去偷偷勾徐无双的小指头,徐无双也由他,两个人的胳膊蹭在一起,沿着马路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师父,咱明天吃点好的呗,我订了最好的西餐厅,俩人的位置,我请你吃牛排。”


瞥一眼王大雨递过来的手机,两个座位四位数的价格着实让人咋舌,徐无双忍了又忍,还是把怒斥资本主义万恶做派的冲动憋了回去,“行,回头我请你出去玩玩,想去哪儿、玩什么你自己想。”


“不用那些,师父。”


“嗯?”


“这样跟你手牵手散散步,就挺好的。”


徐无双把那只傻乐的花夹在胳肢窝底下,闻言抬起头,有点疑惑地望望王大雨,“这么简单?”


本来以为小年轻谈起恋爱来会更喜欢花里胡哨的活动,他都准备好豁出老脸去陪着穿穿情侣装逛逛游乐场了,谁知道自家这傻徒弟牵牵手散散步就够了。


还挺好满足的。


深秋了,徐无双还是只在皮衣里头穿着短袖,手指头冰冰凉凉的,王大雨干燥暖和的手就妥帖地包着自家师父的几根手指头,再向上攥一攥,直到把整只手都护住。


“就这么简单,师父,”王大雨突然微微地红了眼眶,“真的,就这么简单。”


徐无双多少有点不自在,缩回手挠挠头,朝前快速走了几步,“多大的人了,还想哭一个啊......”


“我这是感动的呀,咱俩在一起多不容易啊,”王大雨收起被打断的情绪,跟上去说着软话,“师父你慢点,我追不上你......”


“哎行了行了,晚上回去把袜子给我洗了。”


“得嘞——”




第二天徐无双一大早出了任务,王大雨留守大本营,两个人忙得愣是连个照面都没来得及打,快下班了才相互发了个信息告知分头行动,餐厅集合。


至于牛排,还是没吃上,王大雨提前半个小时坐在西餐厅里等,不到半刻怀里的电话嗡嗡响,接了一听,是罗旭东催着他回宿舍。


“对了徐队说想吃苹果了,你回来的时候带点儿啊。”


王大雨隐约觉出不对劲,答应了一声就往回走,在路上找了家商场随手挑了几个苹果带着,等回到宿舍一看,徐无双的一只脚踝绑着绷带,仰躺在自个儿的床上,地上堆了一大团带血的纱布药棉。


“意外。”


徐无双眼见着王大雨的脸色耷拉下来,坐起来急着向他解释,最后憋出两个字,再多他也说不出来了。


苹果放在了床头,徐无双跟着看过去,价签上明晃晃的人民币36.6,一个。


“你这个苹果是贴金箔了?”


王大雨不接话茬,拉过马扎垂着头在床边上坐了一阵子又突然抬头,“你怎么老是这么容易受伤啊。”


徐无双觉得自家徒弟突然老气横秋的严肃样子有点好笑,又觉得有点心虚,把眼神瞟到一边去,看到血淋淋的绷带又像被针头刺了一下似的回避开,还不服输地辩上一句,“我这是意外,没伤着骨头,又不疼。”


王大雨不吭声,摸来水果刀解气似的虐待起那一颗三十几块钱的苹果,板着脸把果肉往下削了一层又一层,徐无双看得心里直抽抽,“别削了,再削下去就剩核了——我说真的,以后尽量少磕碰,行了吧?”


“师父,我也说真的,以后你再这么不小心,我就......”


王大雨忽然噤了声,好像没想出什么对付自家这师父的点子,就气哼哼地啃了口苹果,模糊不清地威胁着,“我就二十四小时贴在你身上,天天念叨你,烦死你。”


徐无双躺回去,点头答应到一半,伸出去接苹果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截,“你那苹果给谁削的?”


王大雨拽着马扎一蹬腿,连人一块往后退了两米,眯着眼咂咂嘴,一歪头躲过了徐无双撇出来的抱枕,“哎真甜......”





要跟徐无双出现场抓犯人,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路上,追会儿逃会儿,藏会儿找会儿,最后狭路相逢勇者胜,把人堵住,徐无双用拳头把人擂倒带回警局。


这次照旧分组行动,大部队机动配合,王大雨跟齐苒负责跟踪,徐无双和罗旭东负责提前绕往嫌疑人逃脱的必经之路等着逮人。出发前王大雨把徐无双上上下下的护具都点齐了,后者统统接受,然后朝他扬了扬拳头,“打人都不利索。”


王大雨临上车还跟他笑,“就您那战斗力,把技能点分在防御上可不影响结果啊。”


徐无双目送着车离去,拍了拍自己的防弹衣,招呼着罗旭东出发,“开车了。”


所有人按部就班照着计划走,嫌疑人就是那个唯一变量,徐无双千等万等,终于等到嫌疑人的车子出现在视野之内,却看着它一个急拐弯掉头,直直地冲向后头齐苒王大雨的车。


徐无双发狠地爆了句粗口,发动汽车追上去,等凑近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两辆车迎头撞上,翻滚了几圈摔出路面,齐苒摔出车外躺在草丛里,王大雨是靠自己拉开车门下了车,没走两步就跪倒在路边,一股血缓缓流了出来。


不远处的大部队几乎是同时跟着徐无双过来的,有人把同样伤得不轻的嫌疑人从车里车外抬到一起上救护车,有人冲过来救王大雨和齐苒。


救护车是徐无双跟着上的,轮番喊着王大雨和齐苒的名字,齐苒闭着眼没有反应,直到了医院,进来急诊室,王大雨才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皱了皱眉头,哇地一口吐出血来。


徐无双只看着王大雨的衣服一片血红,看他吐血更急了,“伤哪儿了?哪儿啊?”


急救室的大夫过来看了一眼,就拧起眉头转身叫人去协调,“赶紧送手术室,来人搭把手。”


徐无双赶紧上去帮着挪人推床,快推到手术室的时候,原本意识模糊的王大雨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带着哭腔叫了声师父,“我会不会死啊,我不想死。”


“你不会的,”徐无双嗓子哽得生疼,低下头使劲把那股酸涩的劲儿咬碎了咽下去,冲王大雨露出个笑来,“你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疼......”


王大雨被徐无双牢牢地挡着眼睛,看不到自己的伤,可他疼,疼得不敢使劲儿,不敢说话。


他觉得冷,觉得麻,嗓子发干发疼,手指头没力气,晕得上下左右都在转圈,几乎感觉不到脖子以下的身体,脑子却十分清醒,清醒到他一遍一遍地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就要死了。


看到头顶一盏一盏的白灯划过去,一个大夫迎上来,王大雨这一刻才慌了,他又说了一遍,“师父,我疼。”


“我知道,我知道疼,伤不重,真的,”徐无双俯下身来,把嘴唇贴到王大雨的耳边轻轻亲了一下,低声说,“你不用怕,我在呢,我等着你。”


王大雨才安下一点点心,点了点头,接下来不再出声,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徐无双的眼睛。


从抢救室到手术室,两只手原本相互裹缠着,最终在手术室门口硬生生被两拨人拽扯开。


徐无双和王大雨一瞬不错地对视着,跟着床走了两步,膝盖一软,跪在了手术室关起的门前。


池一菲来扶他,罗旭东也来扶他,徐无双甚至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两个人的存在。


徐无双还是起不来,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恐慌几乎把他的心脏捅了个对穿,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门关上那一瞬间,他竟然隐约觉得他要失去这辈子所有的东西了。


“一菲,”徐无双空攥着自己刚才还和王大雨死死抓在一起的那只手,抬眼望向池一菲,“他说他疼。”


他手上的血不只是王大雨的,还有自己的,是抬王大雨的时候被平车的弹簧夹的,就在虎口那里夹出一道口子,疼得厉害。


三个人总算一块坐下来。


徐无双缓了一缓,问罗旭东,“齐苒怎么样?”


罗旭东拿出手机摆弄两下,微微松了口气,告诉他有人照顾,受了点轻伤,脑震荡,没有大问题。


“那就好。”徐无双也放松了点,要过手机给齐苒去了个电话终于放下心,专心致志地等着手术结果。


到后半夜,徐无双叮嘱池一菲赶紧回去休息,又叫罗旭东回一趟宿舍。


“拿桌子上王大雨的公仔,两个警察的,随便拿两套衣服。”


“哎。”


罗旭东答应一声接了钥匙,扭头就跑了。


从手术室推出来,王大雨没有清醒,被暂时搁在急诊大厅里头,一块蓝色的布帘子把他遮住,床头一连串的仪器滴滴答响得徐无双心慌。


这小屁孩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王大雨的嘴唇干得起皮,白得几乎没了血色,徐无双用棉签沾了点水去润,想,等王大雨好了,非得学着做做营养餐,让他使劲儿吃,把流的血都补回来,说不准还能多长几两肉。


他也疼疼人。


罗旭东带着公仔和衣服回来来,还给徐无双带了手机充电器,临走说是去看齐苒,徐无双摆摆手告诉他看完齐苒就回去歇着,不用来回跑。


公仔摆在离王大雨最近的桌子边上,徐无双犹豫了一阵子,又把两只公仔托在了手里,哄着谁似的自言自语,“哎,赶紧好啊,好了把它们俩放车上天天看。”


替王大雨手术的大夫来找家属,徐无双看一眼他的胸牌带着主任两个字,赶紧站起来,“家属还没到,我是他......他领导,跟我说也行。”


那主任在眼镜后头细细打量了徐无双一会儿,点了头,“你跟我过来吧。”


出了急诊室,主任拿出一沓单子给他看,“他这是个长的碎玻璃扎进去,肝,胃,肠子都戳破一部分,能上的措施都上了,血暂时止住了,目前看比较平稳,但是他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再继续失血,很大概率有生命危险,也有脑死亡的可能。”


“是是,他确实......脑死亡?”


徐无双愕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却无论如何不能把它和那个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王大雨联系上。


“有很大的可能,当然我们肯定会尽力,你们单位这边等他家属到了好好谈一下,后续的治疗还需要看他情况,好吧?”


“哎,”徐无双的脑子几乎要不转圈来,基本上依着本能点头又点头,那主任转身走了好半天,他又答应了一遍,“好......好。”


徐无双守了半夜,床头花花绿绿的曲线数据看了个遍,也没明白那都是些什么意思。


但它们还平稳地动着,说明王大雨还活着。


中间有个小护士端了点药过来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边裹纱布边轻轻柔柔地和他聊天,说着自家的哥哥也是当警察的,理解他们,都不容易。


徐无双默默听着,忽然问,“能给我打个蝴蝶结吗?”


小护士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听他的把纱布系了个蝴蝶结,悄悄地走了,徐无双低头看看那个小绳结,拿指头拨愣两下,挑起嘴角笑了笑,去拍王大雨露在被子外头的手,“你起来看看,还挺可爱的。”


快天亮的时候,王大雨床头的仪器突然警报似的响起来,徐无双惊地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立刻被几个赶来的医生挤在了一边。


一个戴眼镜的大夫匆匆地走出来打着电话,徐无双隐约听见他说着什么,“六个单位......不行血止不住......最少四个单位,帮帮忙啊......太年轻......”


徐无双看见夜里给他换药的那个小护士,拉住她想问一句情况,小护士却匆匆地拨开他的手往前去,尖锐地喊着另一个护士的名字,“拿阿托品,阿托品!”


池一菲来了,后边跟着袁世清和邢国良,还有几个认不得的领导,徐无双无心打招呼,只是往后站了站,给几个人腾地方。


医生们忽然散开了,那个主任又向徐无双走过来。


徐无双看着他一步一步近了,心里隐约有了预感。


“同志,我们确实也尽力了,很可惜......”


“他还在那儿呢,”徐无双打断了他的话,看了看病床上的王大雨,“他喘气儿呢。”


“是这样,你也看到了,血压一直往下掉,他现在确实是脑死亡,没有自主呼吸,这个呼吸机撤掉,人也留不住。”


解释简洁明了。


“那不撤不行吗?他那么年轻,身体那么好。”


徐无双原地转了两圈,挠了挠头,给王大雨还活着这件事绞尽脑汁地找证据。他觉得这太荒唐了,好端端的、喘着气儿的人,扯什么没不没的?


“呼吸机不撤不就行了?”


徐无双的手指冰凉,被池一菲牵到王大雨那里去,她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局里昨天就跟大雨的父母联系了,很快就到,你跟他说两句话吧。”


徐无双说不出什么来,他本来就不擅长耍嘴皮子。他想马上抱抱王大雨,亲亲亲他,让王大雨再叫一声师父,他肯定好好地答应。


所有人都隔在帘子外头,留给徐无双的时间很长。他先坐在昨夜的凳子上,从床底下捡起两只公仔放在床头,然后把王大雨的手牵着,默默地看着还没有拆除的监护器。


那上面的曲线和昨天夜里好像没什么区别,徐无双依旧理解不了它们的意思,只是现在他知道,它们已经不能够代表王大雨还可以活着了。




王家的父母到了以后,事情发展得很快,徐无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大雨已经被推走了,他跟着人群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某个医生只字片语的“器官捐献”猛地惊醒了他。


“他们同意了?!”


徐无双往前走了两步,袁世清在后边拽着他的手臂,力道极大,怕他一时冲动说出什么似的。


王家的父母正跟着一个大夫走进去,要和王大雨做最后的告别,王母肿着眼皮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大雨。


徐无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多说话,甩开袁世清的手,扭头走开了。



他是不能进去的,他也不敢。


袁世清一直跟着他到楼梯间,“你不同意捐献器官。”


徐无双有些愤怒,“他这样还要动刀子。”


“会打麻药的。”


徐无双烦躁地上下摸着口袋,袁世清知道他找什么,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给他,又丢出来一只打火机,“他们是父母,亲父母,你算王大雨什么人?你合法还是有血缘关系?”


那只烟还是没抽,徐无双把它塞在口袋里,打火机还给袁世清,回一句,“我算他师父行不行。”


袁世清也不说话,等徐无双平静一点,把他带回去,两人一齐站在几个领导身后,这时王大雨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了。徐无双只远远地看了一下,就挪开了眼睛。


领导们跟着王家父母离开了,徐无双还是站在原地。


还是那个小护士,犹豫地走过来,说,器官会救很多人。


徐无双愣了很久,跟她说谢谢,辛苦了。转身想要离开,却站在拐角处不动了。


袁世清陪着徐无双站在那个走廊的拐角,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膝盖泛起酸,就来回倒着两条腿的重心。第三次把重心转移到左腿的时候,徐无双突然回过头来,瞪大眼睛问,“我以后见不着他了?”


徐无双的胸腔急速起伏起来,他之前似乎糊涂了,而现在更才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王大雨真的死了,再也没有王大雨了。


他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着,然后一把抓住了袁世清的袖子。


“师父,我得、我得见他一面,师父。”


袁世清轻轻地摇头,“接走了。”


王家父母来的时候,局里也安排了人,王大雨的身体这会儿早该被移交到亲属手里了。


“什么就接走了?他刚才还在这儿呢!我还.....他......”


徐无双的眼圈红得吓人,他咬着牙,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这件事有多么离谱,“他都没见我怎么就接走了!?”


所谓最后一面,徐无双终究还是没能见着。他看着朋友圈里铺天盖地的黑白色照片木然地想,这样也好。


也好。





追悼会是上头来人帮着办的,大批大批的媒体扛着长枪短炮,里三圈外三圈,还有人扯了黑白的横幅沿街站着。


徐无双跟在袁世清后头走了该走的流程,接受了很多采访,说的无非是邢国良跟罗旭东熬夜替他写的场面话,闪光灯刺得他眼疼。


散场的时候一个记者拦住他问,王大雨生前工作的状态如何,他捕捉到“生前”两个字,愣愣地对着那个几乎要戳到他鼻子的话筒,答,“他很好,是个合格的警察,优秀的战友。”


等人散了,他摸出墨镜戴上,低声补了一句,“挺好的爱人。”


刚在一起的时候王大雨老逗着他叫点亲密的称呼,也琢磨过两个人的关系到底用什么称呼更贴切,徐无双总是抹不开面子,几句话就把话题岔开了。


有点后悔,他从来没有告诉那小屁孩,他是把他当爱人的。






王大雨走了小半个月,徐无双的班照常上着,案子照常接着,只是几乎每天都在迟到早退,面上说着办案需要,谁也没深究下去。他肉眼可见地、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偶尔齐苒或者罗旭东报告点什么的时候凑近了,会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儿。


徐无双酗酒这事儿袁世清一直有数,八成是当师父的有什么心灵感应,就像徐无双曾数次救下身处险境的王大雨,袁世清神兵天降一般,带着邢国良把被围在吧台几乎要和人家打起来的徐无双拎出来带回了宿舍。


邢国良老妈子似的,打来热水泡了毛巾,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徐无双不肯上床,袁世清也不扶他,由他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为什么跟人打架?”


“还没打呢......他说警察都不是好东西。”


“这是理由吗?还知不知道纪律?”


“王大雨也是警察!”徐无双拍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的东西随之一颤,台灯罩上落的灰也震下来一些。


袁世清换了个话题,他看向桌子上仅剩一个的小公仔,“不是有一对吗?”


“前几天去看大雨,那只放他那儿了。”


于是又换话题。


“酒不喝了行不行?”


“不喝睡不着。”


“睡不着我带你去医院开药,还有哪儿不......”


“疼,心脏疼,浑身疼,这个疼医院治不了,想起来王大雨就疼。”


“师父,我疼,这是他这辈子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徐无双觉得自己累极了。他趴在桌子上,伸手拢住了孤零零的那只公仔,“师父,我也挺疼的,真的。”


“我没有王大雨了。”





徐无双调走了,自己申请的。袁世清一点也没拦,他知道早晚徐无双都要走。


徐无双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胳肢窝底下夹了一朵毛绒绒的红花。


那朵花被带进新单位的新宿舍,就摆在枕头边上,每天都看得见王大雨那张傻乐的脸。


有时候徐无双在外头受了点小伤,乖乖去医院处理好了就回宿舍休息,每回都躺床上拿手指头使劲点王大雨的鼻尖,语气亲昵得不行,“我今天又把自己弄伤了,小屁孩儿。”


“我要是梦见你,得多念叨我两句啊。”




多年以后池一菲再见徐无双,是到他的城市去替人送结婚请柬,齐苒和罗旭东双双升职又火速谈婚论嫁,速度比坐火箭都快。


到站的时候是下午,徐无双开着辆大越野去高铁站接池一菲,俩人一见面就不约而同地惊讶出声,“变样了?”


徐无双比以前更瘦,黑了一点,头发留长了点,也留了一圈小胡子。


池一菲谈了个小男朋友,短短几个月被投喂得胖了两圈,连穿衣服也学着粉粉嫩嫩的,徐无双眉头皱了半天才算勉强接受了她这么个形象。


车上了一座大桥,徐无双示意池一菲往桥下看,“底下沙滩看到没有,全是小情侣,还有个做手工挂件的,能做照片,手艺不错。”


“回去有时间带你那个来,对,齐苒罗旭东一块。”


“齐苒罗旭东可忙了,要不能让我来跑这个腿吗。”


“嗯,也是,听说罗旭东都升队长了——其实直接快递也可以。”


“好几年了,也该动动了——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景色。”


池一菲看着挂在后视镜上的照片,心里一动,“还单着呢?”


“嗯。”


“不再.....找一个?”


车速降低了一些,徐无双看了池一菲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路况上,“一回就够了。”


池一菲又问,“要是他没走呢,你会干什么?”


徐无双把窗户降下来,在风里思考了片刻,给出答案。


“手牵手,跟他一块散散步,就挺好。”


风大了一些,车窗缓缓升起。车子迎着夕阳,沿着大桥一路笔直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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